第94章 时机

那么多年，不管多少艰困与困难，看到阿浩，她就可以咬牙坚持下去。或许开始的时候她是想过王一烨看到阿浩，和她会不会有几分的交集，可是到了后来，她觉得那些交集已经不重要了，那个日渐长大的阿浩，那么小的身躯，却是支撑了她所有的岁月。

        “别担心，警察已经在找了，我也在派人找了，而且我们的阿浩那么聪明，一定会找到的。”

        王一烨的声音难得的有些轻柔，如果是以往，她必定是诧异不已，可是现在，她不过是微微一怔，抬手抱紧他，咬着牙拼命地想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王一烨，我要去学校。”

        大概知道拗不过他，王一烨没有反对，只是应了一个“好”。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她直接就推开门想下车，却被一侧的王一烨拦住了，手上的脚虽然已经没有流血了，可是没有鞋子只能光着脚，她回头，刚想说“不要拦着我”就看到王一烨手上拿了一双板鞋，看到她转头已经低头捉过她的脚：“先把鞋子穿上。”

        她只想快点儿找到阿浩，刚想挣扎，就听到王一烨冷冷的声音：“付茜瑶，你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了，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急和慌乱，可是你是孩子的母亲，如果连你都不能冷静下来，你让阿浩还要等你多久。”

        你让阿浩还要等你多久。

        付茜瑶怔了怔，从事发到现在不过三个多小时，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王一烨的一句话让她清醒了不少。

        他说得对，不冷静下来，只会向盲头苍蝇一样，什么结果都没有。

        她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帮忙将鞋子穿上再推门下车。

        晚上的风吹过来，吹得她的额头烈烈的痛，却让她越发的清醒。

        站在车边，她才恍惚清醒过来，回头看了一眼王一烨：“阿浩很聪明的，五岁的那一年他他和我去逛商场，那一天人很多，有个人贩子捂着他的嘴装到袋子里面扛着走，结果他在广场中心的时候突然之间甩掉了鞋子，有个好心人以为是人贩子掉得，突然就捡了起来，然后他又甩掉了另外一个鞋子，那个好心人终于觉察到不对了，我那时候绝望极了，找到广场中心人那么多，可是我一眼就看到那个好心人手上的鞋子了。”

        她眼眸一亮，抬手“他被人绑走，一定会给我留下线索的。”

        王一烨微微一动，将被她握着的手紧了紧，右手按着她的肩膀往自己身上靠了靠：“恩，我们的阿浩那么聪明，会找到的，你冷静一点。如果是绑架的话，我们会接到电话的，别怕。”

        他微微低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风那么大，她穿得并不多，整个人经过好几场闹腾之后软软绵绵，她知道自己要冷静。

        半响，她点了点头：“我们去找找吧，说不定阿浩会留下什么线索给我们。”

        王一烨点了点头，松了松手牵着她往里面走。

        两个人走进学校的时候已经有警察在搜索线索了，付茜瑶不死心，还是拉着王一烨走了好几圈，最后还是什么都找不到。

        付茜瑶她不死心，一圈圈地找，一个小小的教室找了好几十遍了，可是她还是不死心，就那样一直找一直找。

        最后还是王一烨拉着她的手：“别找了。”

        她微微怔了怔，眼泪蒙蒙地摇了摇头：“阿浩一定会留下什么的，一定会的”

        “付茜瑶！我答应你，会把阿浩完好无缺地找回来，你现在跟我回去休息！”

        他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再继续摸索下去。

        付茜瑶抬头看着他，最后揪着他的衣领埋头进去，一声一声的重复着：“我不想休息，我不想休”

        她的童年阴暗不已，她的青春也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以及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的艰苦，可是她还是熬过来了。

        但是听到阿浩不见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原来很脆弱，只要碰到她的支撑点，她就会没有任何的挣扎的倒下。

        王一烨身体微微一怔，最后叹了口气，抬手将抱进怀里面：“这些警察都找过了，如果会有，会找到的，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想说不好，可是她知道自己要面对现实，最后只能点头。

        如果说那二十九年的人生里面，最为煎熬的一个夜晚，付茜瑶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晚上要难熬了。

        王一烨几乎是半抱抱拖才把她带上车的，她侧着头，贴着那冰凉的车窗，阿浩出生到现在的一幕幕就像是放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中回放。

        阿浩喊第一声妈妈的时候是她刚刚下班回去，半夜想要看看不到一岁的阿浩，没想到阿浩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睁着亮悠悠的眼睛看着她，只有她掌心大小的小手伸起来似乎想要捉她，她刚伸手碰到那软绵绵的小手，就听到阿浩开口喊妈妈了。

        那时候夜深人静，她捂着自己的嘴唇不敢哭太大声。从一个少女到一个母亲，所有的成长都是阿浩教会她的，那些细心的呵护和沉默的隐忍，一点点地褪去少女的青涩和脱离青春的张扬，沉淀在一段寂静而艰苦的时光里面，都是因为阿浩。

        “茜瑶？”

        她现在回忆里面，甚至不知道王一烨叫了她很多次，知道肩膀被他晃了晃，她才清醒过来，眼睛微微一动，才发现已经到了自己的公寓楼下。

        付茜瑶偏头看了一样王一烨，“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声音因为那样悲恸却沉默的哭泣而喑哑不已，每一下开口就像是石子在喉咙里面翻滚一样。

        王一烨抬手抹了抹她的眼泪，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讲述了自己的答案。

        到王一烨公寓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那样漫长的一个车程，她的情绪一点点地平复下来。

        下车的时候王一烨走到她跟前，似乎怕她走不稳，直接抬手就将她拥进怀里面，她没有挣扎。

        她不是那样矫情的女人，她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一个肩膀，需要一个肩膀让自己靠着支撑到阿浩的回归。

        房子空旷得很，走进去只觉得一阵凉气扑面而来，她微微缩了缩，王一烨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先去洗个澡，吃些东西，然后睡个觉。”

        她点了点头，经过五六个小时的慌乱之后，她终于冷静下来，知道自己需要的是将自己保护好，然后努力地去寻找阿浩。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犯软，从接到王一烨的电话到现在，足足七个多小时没有吃过东西，跑来跑去之后整个人的体力完全透支，刚走出浴室门口就直接扶着门框瘫软下去了。

        不远处传来淡淡的香味，下一秒就被一个阴影笼罩，还没有来得及抬头，就已经被王一烨抱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到餐桌前，将煮好的面条递到她跟前：“先吃些东西。”

        她点了点头，抬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谁知道手一软，筷子直接掉到递上去了。

        付茜瑶抬起头，看着王一烨，面上表情悲戚：“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摇了摇头，“我去拿过另外一双。”

        “谢谢。”

        沙哑的嗓音淡淡地消退，王一烨转身去厨房拿筷子，她看着跟前那雾气袅袅的汤面，只觉得眼睛很烫。

        她记得阿浩五岁的时候，她那一天生病得很严重，硬撑着去工作之后回来整个人直接就倒下来了，杨诺涵出差在外面，是阿浩帮她用冷毛巾敷在头上。在她醒来后阿浩端着一锅的面跟她说：“妈妈，你发烧了，先吃些面然后吃药。”

        小小的一个人，眉头却皱得像个小老头一样，她不敢哭，那么多年了，在阿浩面前，她都没有哭过一次。

        那是阿浩第一次下厨，那是她人生中吃得最好吃的一锅面，满满的一锅，阿浩忘记了下盐，就只有那样干巴巴的面条味，她却捧着吃完了。

        眼泪就好像开了闸一样，她怎么都挡不住，抬手捂着，还是会顺着那手指缝中流下来。

        “付茜瑶。”

        手指微微一暖，王一烨抬手将她覆在脸上的手扳开，她满脸的泪痕，什么都看不清楚，心口里面飘飘荡荡的，就好像找不到停泊地点的小船一样，汪洋大海中，飘得让人觉得荒凉。

        她睁开眼，抬手直接捉着他的手，抱着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我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真的很害怕。

        她也不想自己这个样子，她知道自己应该振作起来，可是没有阿浩，她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没有，那些所谓坚强振作的理由也不存在了。

        以前她很爱王一烨，到了后来有些怨恨，怨恨他为什么都那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么的铁石心肠。

        可是现在，她却很感激他，感激他能够那么宽容地任由她发泄癫狂。

        “别哭了。”

        他皱着眉，抬手拍在她的后背，就好像安慰一个小孩子一样。

        付茜瑶只是咬着牙，很细碎的抽泣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放开咬着嘴唇的牙齿，喑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开口：“你知不知道阿浩很乖的，他没到一岁就会喊我妈妈了；两岁的时候就不再赖床了；三岁的时候会自己一个人吃饭；四岁的时候开始帮我收拾衣服；五岁的时候学会做饭；六岁的时候上小学，成绩每次都是第一，他从来都没有让我担心过”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王一烨在她身旁，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许久，他才哑着声音开口：“先吃些东西，好不好？”

        那是她从未听到过的语气，带着几分恳求的轻软，她终于点了点头，抬手接过他舀好的面条，一口口地吃下去。到底是什么味道，她都不知道，只知道心里面很慌很乱很难受，却又无能为力。

        吃完面她才恍恍惚惚地清晰过来，看着自己手背上一大滩的水迹，微微怔了怔，侧头看了一眼看着他的王一烨，苍白地笑了笑：“抱歉，我没事了。”

        得到发泄的情绪，终于可以一点点地稳当下来，她将餐具拿到厨房里面去清洗，大概是又怕她失控，王一烨跟在她的身后，微薄的双唇抿成长长的一条线，仅仅落在她身后不过半步的距离。

        冰凉的水流过手心，那样强烈的触感让她的思维异常的清晰，大脑开始重新运作起来，她想了很久，甚至想到了在医院里面自己找方薇薇时的情景，还有方峰说过的话。

        她想得有些认真，导致回头的时候没有留意到身后的王一烨，直直地撞了上去，额头上传来轻微的疼痛，她一边抬头一边抬手摸着额头，看到王一烨的时候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他看着她，眉头深深地皱着，薄唇微微动了动：“去休息吧，不要让自己倒下来了。”

        他的声音不同往常的低沉，带着那砂石磨过地面的磕碰。

        从事发到刚才，她清醒的时间没有多少，一想到阿浩不见了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王一烨的状况，现在稍稍思路清晰。她才发现王一烨的脸色有些不好，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桌痕。

        付茜瑶禁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那长长的指甲，心口微微一顿，发现喉咙有些堵塞：“抱歉。”

        她发现自己，好像就只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两个人走出了厨房，她转身去了客房，王一烨去了浴室。

        被子被她拉高盖住了整个人，夜盲症让她看不清楚房间里面的任何东西，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的思绪十分的清晰。

        她开始回想方薇薇的反应和方薇薇的话，她那时候太着急了，冲进去找方薇薇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想想才知道，她根本就是很惊愕，根本就不知道阿浩不见了。

        而且综合方峰的话，方薇薇的确没有那样的时机下手，而且阿浩从来都不会和陌生人离开，阿浩比任何的小孩子都要敏感，甚至有时候看到陌生人都会抱着抗拒感。

        可是她更加想不到，她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被窝里面很闷，闷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眼泪落下来的时候整个鼻子都堵塞了，她只能将头伸出来，睁着眼睛看着那满眼的黑暗在想。

        从未觉得自己的脑子这么笨，什么都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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