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996

　　“dang~”平日里根本无人理会的电子表发出一声悠长的钟鸣，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如惊雷一般炸响，将众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已经是零点了，整栋大楼都黑漆漆的，只有这间办公室里的电脑屏幕亮着，蓝莹莹的光芒照亮了一张张惨白的脸，噼啪作响的打字声不绝于耳。这些人彷佛活死人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机械地工作着。

　　“怎么办？我完全不会啊。”徐明旭一边胡乱敲击着键盘，一边冻得瑟瑟发抖。大楼里的空调已经停了，呼呼的西北风带着浸透骨髓的寒冷席卷着整个街道，从建筑物的缝隙中挤进来，使得房间内的温度不断降低，水槽里甚至已经结了冰。“先随便打点，等他监管的松了，再做打算。”卢骏祥说道。听道卢骏祥镇定安定的声音，徐明旭也逐渐放松下来。

　　“Ctrl  C  +  Ctrl  V，你在这给谁耍小聪明呢？”一个身穿白色衬衣，脚踏拖鞋的男子尖声叫道。他的声音十分刺耳，仿佛是在用指甲挠铁片。仔细看去，这个男人周身缠绕着深褐色的邪气，胡子拉碴，头发凌乱，黑眼圈十分深重，他指着那个耍小聪明的员工骂道：“我只不过让你们一晚上写十万行代码而已，有这么难吗？写不完的，今晚别想回家；敢耍小聪明的，下场就是这样！”说罢，他伸出枯枝般皮骨相连的右手向身下人的心窝掏去。被掏心口的人只觉得一阵心绞痛，顿时昏厥在电脑前。见此情景，其他人被吓得啜泣连连，加快了打字速度。

　　“放心，死不了，不过拖久了就麻烦了。”卢骏祥跟徐明旭小声说道。要说这俩人也是倒霉，本来是来客户这里咨询工伤死亡的，结果碰上了恶灵复仇，一起被扣押了下来。张健原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程序员，每日除了工作便是工作，少有闲暇时光，有时候碰上着急的项目，更是连轴转不得停歇。他这个年龄段的人，生活压力极大，上有老下有小，只能咬牙苦撑。近日由于劳累过度，在开发软件时漏了一个bug出来，给客户造成了经济损失，老板一怒之下便把他开了。张健身背房贷车贷，根本不能没工作，苦苦哀求仍无果后，竟直接从窗口跳下去摔死了。

　　“嗯，写得不错，小伙子有前途。”张健直起腰，拍了拍老板的身子。张耀强顿时身子一紧，冷汗直流：“哎，是，您说的对。”他侧眼看了一眼歪倒在地上的美女秘书，适才她想偷打电话报警，结果直接被张健干掉了，也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不过就现在这个情形，叫警察来有什么用？他们一帮人怕是今晚都要折在这里了，只是倒霉了两个无辜的律师。

　　“这个项目很重要，好好写，年终奖少不了你的。”张健似乎把自己当成了老板，拍了拍张耀强的脸许诺道。“嗨，应该的应该的。”张耀强连忙应答。他们现在做的项目，就是张健生前的最后一个项目，张健所有的记忆仿佛都停留在了那几天。

　　众人已经被锁在这个办公室里一晚上了，又惊又怕，饥肠辘辘，脑力也渐渐跟不上，打字速度又慢了下来。“照你们这个进度，什么时候才能做完？一个个的就知道吃，一到吃饭的时候就生龙活虎。”张健又开始发作了，四处踱步，嘴里不停地碎碎念。“嗯？”张健瞅了眼徐明旭的屏幕，咒骂道：“你这写的都些什么狗*东西？你的脑子里进水了吗？”徐明旭大怒，自己莫名其妙遭此横祸就算了，本身也不是干程序员的，已经在努力码字了，还嫌他写的东西不行？稳了稳心神，徐明旭克制着说道：“老板，主要是十万行代码确实有点太多了，能宽限点时间吗？”哪知这句话反而触动了张健的神经，他的表情变得十分狰狞，瞪大了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凑近徐明旭阴森森地说道：“难道是我想逼你们吗？难道我不是为了这个公司的长远发展吗？这个项目做好了受益的不是大家吗？你是想扰乱士气吗？”一连串不停顿地反问让徐明旭的脸胀得通红，他觉得自己快憋炸了，看着张健的脸也不觉得可怖，只揍上去。卢骏祥在旁边安慰道：“稍安勿躁，马上就好了。”

　　“我平时是怎么说的？平衡生活和工作的秘诀是什么？是不要生活！只有把狼性文化贯彻到底，我们才能成功！你们才能成长！”张健跳到桌子上慷慨激昂，振臂高呼，已经完全忘乎所以。这些话明显就是老板的日常口头禅。张耀强人还在这里呢。“说的是啊。”众人纷纷点头。

　　徐明旭终于彻底被恶心到了，他又不需要去张耀强溜须拍马，大声抗议道：“没了爱情，没了生活，天天定在一个地方工作，人生有什么意义？”“哈哈哈哈…”张健指着他哈哈大笑，彷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现在知道了？”说罢一爪抓向徐明旭，刺耳的音浪震得众人耳鸣阵阵，纷纷捂着脑袋跪倒在地上，个别人的耳蜗里甚至流出了一丝血线。

　　卢骏祥暗叫一声“不好”，张健浑身的邪气隐有转黑的迹象，一旦转换完成将十分棘手。他一直在偷偷画的镇一切邪崇符还差一点点尚未完成，但形势已不容等待，便左手运符，挡在徐明旭身前大声诵读：“天有天将，地有地祗，聪明正直，不偏不私，斩邪除恶…”然而未等吟诵完毕，张健的鬼爪已经穿透了卢骏祥的身体。徐明旭不可思议地看着从卢骏祥后背伸出的鬼瓜，惊恐得睁大了眼睛，愤怒、后悔、不安、心痛等感情交织在一起，让他“呃呃啊啊”地说不出话来。

　　“解困安危，如干神怒，粉骨扬灰。”卢骏祥强撑着念完最后三句，只觉得浑身冰凉，心痛得彷佛有人在肆意揉捏。他右手画出最后一提，符咒金光大作，飞贴在了张健的脑门上，贴合处彷佛燃烧似得冒出滚滚烟雾。张健不断发出凄厉地惨叫，倒地翻滚，周身的气迅速回拢至灵体，室内的温度也渐渐回升。

　　“该死的张健，活着的时候不听话，死了也不老实，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张健的小领导见张健痛不欲生的模样，以为他大势已去，上前嘲笑道，然而下一秒就被一丝黑气锁住了脚踝，拉进了张健的肚子里。

　　“这个符完成得太草率了，还是缺了些威力。咳咳~”卢骏祥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捂着胸口，体内真气飞速流转，在这寒冷的冬季身上竟有蒸气缭绕。“都怪我，是我太急躁了。”徐明旭扶着他，道歉道。“不怪你，要怪也得怪他！”卢骏祥看了张耀强一眼，张耀强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哭道：“卢律师，求求你，救救我们吧。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就刚才的那个符咒，你快多写几个。”“晚了。”卢骏祥话音刚落，张健浑身邪气四溢，冲飞了符咒，将整个办公室都包围起来，目之所及都是褐色一片，能见度不超过一米，仿佛身处一片刮起沙尘暴的荒漠之中。

　　“我绝不能让他死在这里。”徐明旭在心中发誓，如果不是他沉不住气，卢骏祥也不会白白替他挨了这一爪：“拼了！”他对着空气大叫道：“张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项目验收合格了，客户很赏识，老板决定嘉奖你十万元奖金，还让你担任项目经理。”“真的吗？”迷雾中传来张健又惊又喜的声音。徐明旭用脚踢了踢张耀强，他赶忙回答：“当然是真的。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为公司付出这么多，技术又好，早该升职加薪了。以后你就负责带团队了，不用再干死活。”

　　“哈哈哈…哈哈哈…”张健发出了一阵尖锐的狂笑，他的心情很好，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张耀强拉了拉徐明旭的裤脚，小声问：“徐律师，有用吗？”“我也不知道啊。”

　　笑了一小会儿，张健便停了下来，他疑惑地说：“为什么开心的感觉这么短暂？没有意义…没有意义…没有意义…”他机械地重复着最后四个字，彷佛困在迷宫里走不出去。“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有漏皆苦。贪嗔痴造就一切烦恼，只有放下执着才能解脱。”徐明旭学习定明师父开了嘴遁。“你的意思是，这一切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张健大怒，邪风凛冽，绕着三人打转，在身上割出道道血痕。“理科生的思维要不要这么缜密，好想念定明师父。”徐明旭内心悲鸣，只得强行解释：“自然不是，老板无底线的压榨员工，是犯了贪戒。因果相续，所以他今日遭了报应，以后一定改过自新。”“是我不好，不该利欲熏心。我以后一定积极改正，重新做人。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张健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一定仔细照顾。”张耀强火速进行了一番自我检讨。

　　听到这些话，风慢慢停了下来，褐色的邪气也逐渐消散了，办公室里显出一片狼藉，张健恢复了神智，身体也充盈起来，不再那么森然。“徐律师，我好累好累啊。”张健喃喃道。“明旭，你去给他超度一下吧。”卢骏祥说道。“可我只会念心经啊。”徐明旭摸不着头脑。“没关心，心意最重要。”

　　徐明旭席地而坐，专心诵读《般若心经》，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富有节奏，虽无配乐相辅但每句话都能直击人心。“谢谢你。”张健说完，便化作点点白光消散了。

　　经此一事，张耀强转变了许多，不但为人处事态度温和，接项目也量力而行，公司的文化氛围变了，凝聚力也提升了不少，蒸蒸日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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