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毕业季

　　销愁所实行的是律师池制度，实习律师在实习期间需要经手各种诉讼案件或者非诉项目，并在执业前选定方向。各个执业律师为了以后有个好帮手，也会争相抢用优秀人才。徐明旭虽然毕业院校尚可，但和同期入职的名牌大学生一比在理论功底和实践操作上还是差了一大截。再加上同校毕业的律师相互之间七拐八拐总能绕到交际关系，因此一直没人找他处理复杂的法律事务，都只是做一些边边角角的行政工作。徐明旭深知现阶段第一要务是取得别人的信任，于是毫无怨言认认真真完成每一项任务，工作做得漂亮倒也得到不少表扬。

　　徐明旭一日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趁给人力主管吴冰送材料的机会打听录用自己的真正原因。吴冰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比不过其他求职者。不过我原本也计划找你谈一下，择日不如撞日吧。原因其实很简单，主任曾经和我抱怨过所里来了一个他赶不走的糟老头子，每日烦得慌，但是我们都看不见。你既然能看到，是否有办法驱逐他？”徐明旭的脸色由红变白，没想到这个律所的主任居然也能够看见魂魄，更没想到吴冰竟然如此淡定地接受这么诡异的事：“我目前没什么办法，不过如果我再遇见他可以尝试和他沟通一下。但如果我把他赶走了，所里是不是就会把我开了？”吴冰没想到徐明旭的脑子转得如此快，面色一红，尴尬地说：“原本是有这个打算，用人是有成本的。但是开周例会的时候大家跟我反映你表现还不错，所以取消了这个计划。我们毕竟是律所，业务水平最重要，个别事件只是个小插曲。”徐明旭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这么高起薪还愿意要他的律所可不好找。

　　徐明旭对被说身子薄弱的事一直耿耿于怀，领了首月工资[法务部1]第一件事就是去报名周末散打课，工作日就下班后在律所的健身房里举铁。一天，徐明旭独自在拉伸，正疼得呲牙咧嘴，屋内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他本来就胆小，近日怪事连连，因此更受不了黑，赶紧跑去重开灯。反复几次后，徐明旭觉得应该是电压不稳，便刻意等了几秒再按开关，哪知灯亮后眼前映入一张倒悬着的脸，青面獠牙，怒目圆睁，一头白色长发如刺猬的棘刺般根根直立。徐明旭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紧接着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那老鬼踢了踢徐明旭，抱怨道：“六尺男儿怎么这么不禁吓，白瞎我这么精致的妆容”。徐明旭样貌高瘦修长天庭饱满，招风耳大眼睛，睫毛弯翘眉毛短粗，此刻像具干尸似得躺着。老鬼蹲下来一边拨弄着他的耳垂一边赞叹：“长得真有福气。”徐明旭过了半晌才悠悠醒来，看见老鬼，立刻想甩狠话，但对方的身份就算撂句“你把我吓死我就算变成鬼也不对放过你”也无济于事，只能气愤得说道：“怎么又是你！上次面试害我还不够吗？”老鬼笑得满地打滚儿。徐明旭突然想起吴冰的请求便问老鬼怎么才愿意离开律所。老鬼笑道：“我看过你的简历，生辰五行缺阳。你又能识魂魄，简直是附体的天赐神品。我做鬼做了太久了，有点怀念做人的日子了。你若是让我附身三天，我便离开。”徐明旭想了想问：“就三天？”老鬼满口应承。徐明旭又强调：“你只能用我的身体体验生活，坚决不能用我的身体做任何违反道义、违反法律、违反常规或者有损声誉的事情。”老鬼很爽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老鬼便上了徐明旭的身。主动附身需要被附者全身心的放松和接纳，这种感觉很奇妙，先是通体冰冷接着浑身充实厚重，再来意识逐渐模糊，等徐明旭清醒过来时已经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但俩人同心同感，任一人心头转念一想另一人立马能感知。老鬼此时激动得上蹿下跳，不停地四处抚摸各类物件。徐明旭却大惊失色：“你骗我？”老鬼笑道：“我既然夺了你的身体，自然不可能轻易交出来。你可真是个乳臭未干的愣头青。”

　　结果，这一交管就是整整一礼拜。老鬼跟吴冰告了假，把徐明旭的信用卡直接刷爆了，天天吃喝玩乐，按摩购物。徐明旭每日长吁短叹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央求老鬼千万别误了他的毕业季。老鬼能感觉到他的焦虑，又想着能去别的城市游玩，便启程前往秣陵[法务部2]市。

　　此时节的秣陵就是个蒸笼，闷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走在路上迎面的风都夹杂着热量。但时值各大学学生毕业，校园里还是非常热闹，欢声笑语一片，毕业生们走路都呼呼带风。桑麻大学法学院在毕业季爆出三件令人咂嘴弄唇的事情，都是源自同一个人：徐明旭平时看着是个老好人，居然为了毕业晚会表演排次的事情和院辅导员拍桌子？徐明旭平时看着腼腆害羞，居然在毕业典礼给颁发证书的校长啵了一口？徐明旭平时看着木讷内向，居然把外语学院院花追到手了，而且院花夸奖徐明旭性格有趣博古通今？

　　看着老鬼和隋禾每日浓情蜜意你侬我侬，徐明旭哭笑不得，但能拉拉院花的小手又突然觉得这个交易简直物超所值。一日，老鬼提出想要和隋禾看场午夜电影，隋禾正满脸通红的扭捏着，徐明旭却觉着再放任不管要收不了场，在体内怒吼一声“够了！”，老鬼瞬间感到全身被束缚住。为了维持住怒气值，徐明旭一个直拳砸在墙上，拳峰被划出数道细碎伤口。隋禾看着徐明旭眼中闪过的蓝光，不由得失了神，喃喃道：“好man啊。”收回了失地，徐明旭第一件事就是撒腿狂奔，去落实他只敢在老鬼睡着时盘算的念头：学校附近有一家丧葬店，丧葬店一般见多识广，这种情况一定能处理。隋禾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景，着急得大喊：“晚上八点不见不散啊。”

　　进入丧葬店，徐明旭火急火燎喊道：“你们老板呢，快出来，人命关天。”话音刚落，徐明旭又听到自己张嘴道歉：“进错门了，打扰了打扰了。”然后便在店门口进进出出。等张奇正从后屋出来的时候，徐明旭已经费了牛劲把老鬼的半个身子从身体里逼了出来。张奇正年近五十，手里盘着三个核桃，笑起来眼角都是鱼尾纹：“哟，您这是被附体了呀。”徐明旭如获大赦，急忙求救。

　　“李老，闹够了吧。”还不等张奇正有所动作，一个好听洪亮的男声便从他背后传来。李老听闻此声，竟被吓得一哆嗦。徐明旭好奇得探过头去，只见一个身姿英伟穿着考究的年轻男子缓步走来，该男子容貌俊朗，皮肤白皙，剑眉星目鼻梁挺，齿似银砌唇轻薄，可惜的是腿脚有些微不灵便。“闹够了就快从别人的身体中离开，不然我要出手了。”男子满脸严肃。李老赶忙连连赔笑：“老夫可真倒霉，偏偏遇到大人。大人可别出手，大人往那一站，浑身的肃杀之气已经让人胆寒，老夫这就出来。”

　　趁着徐明旭向二人道谢的工夫，张奇正尝试打探他的来历。徐明旭谎称自己只是天生阴阳眼，然后简要说了一下整件事的始末。李老彷佛在回味这三周的快意生活，在一旁听得嘿嘿直笑，损道：“要不是我，你二十二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摸不到，今晚八点记得赴约”。徐明旭本想和张奇正多聊一会，没想到老鬼居然掀他的老底顿时脸红到脖子根，慌忙道：“老不羞，不害臊。再次感谢两位的救命之恩，日后再上门答谢。”

　　徐明旭走后，张奇正询问年轻男子：“您对此人什么看法？”年轻男子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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