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鬼道

　　还是徐明旭刚得到阴阳眼后不久的时候，他对整个世界尚感到十分新奇和模糊。看到天上飞过的灵拖着的长长尾巴，徐明旭便能痴痴得观察许久，也不懂得向路人掩藏自己的怪异；遇到迷路的“小朋友”，他便会热心的上去指路，结果发现对方跟卡了壳一样日复一日的停在原地；也会有些不怀好意的灵，徐明旭惹不起又碰不到，只能默默地躲得远一些。

　　这一切，都被一个灵看在眼里。

　　一日夜里，徐明旭正在背诵心经，这个灵突然闯了进来对他说道：“你背这没用的东西干嘛？不如拜我为师，我教你点好东西吧。”徐明旭被它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来灵风仪闲逸静和，体态雄伟练达，方脸挺鼻满脸胡子，一身金朝服饰，带着貂皮四带巾，生前并不像是普通人。

　　“我已经有师父了，您还是问问其他人吧。”徐明旭一直挂记着老人，他虽没给老人行过拜师礼，但心里早已把老人当作了师父对待，再者说，怎么能随便拜一个陌生人为师呢？灵并未气馁，继续劝道：“我注意你很久了，你除了能看到我们，还能被附身，更令我惊讶的是你在特定情形下居然能够碰触到我们。近日里你已经遇到了很多困扰，如果你拜我为师，我便教你怎么随心所欲的碰触到灵体，如何？”

　　徐明旭有点心动，遇到坏灵躲开固然是一种方法，但他现在最发愁的就是被附体后身体无法控制，这种实用技巧确实很有吸引力，不过他还是狐疑地问道：“有阴阳眼的也不只我，您为什么就锁定我了？”灵微微一笑，似是早有准备：“你比他们有开发潜力的多，他们那些人顶多也就是能看见我们而已。而且…嘿嘿…如果不是你赶走了万柳，我也做不了这一带的新任灵王，算是变相地报答吧。”

　　“啥？万柳是灵王？”徐明旭惊讶地下巴快掉了。“你可别小瞧这个小姑娘，她本就家境优渥，自小又勤奋好学，去世后恰逢机缘习得我族秘术，功力大涨，小小年纪就能打遍四方无敌手。”听了灵的解释，徐明旭陷入了沉默，这还真的是没想到啊，不过上次一别之后，万柳又去了哪里？

　　“要不你先感受一下？”灵王见徐明旭心有所动，诱惑道。徐明旭想了想反正也没事做，便同意了。

　　“灵对于你们来说相当于空气。我们感受不到空气的存在，但用湿毛巾闷着你的鼻子和嘴10分钟你就会死亡，这就是空气的存在。又比如用空针管向皮内缓慢注射，会产生一个小皮丘，这也是空气的存在。如果能抓住空气，就能打击到空气。”

　　灵王在室内踱着步，认真教导。

　　“空气无形无质，如何才能抓住？坐在汽车中，手掌伸出窗外摊开，你会感到手中握了团棉花，这些感觉就是通过空气产生的阻力。所以用对了方法，你也可以碰到灵体。你现在按我所说，面朝太阴，摒除杂念，吸收光照精华，我渡你一小部分气，你将其炼化。”

　　“太阴？”徐明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月亮！”灵王一把拽过徐明旭，指导他打坐和呼吸吐纳的方法，便开始渡气。徐明旭只觉得丝丝凉意从后背游走全身，就同炎炎夏日猛然进入了空调房，紧接着又坠入了冰窟，不由得发起抖来。“稳住呼吸，按我的节奏运转大小周天，从无中感受实际的有。”灵王起身打起节奏，教化道。徐明旭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静下心，努力专注于气的运行，逐渐忘却了周遭的事物，竟慢慢进入了冥想的世界。

　　他彷佛走在一片苍莽浑厚的沙漠中，浩浩渺渺，跟随着驼铃声前行；又彷佛在层层涌起的海面上冲浪，起起伏伏，伴着海鸥的鸣叫腾飞；更像是走在遮天蔽日的树林之中，郁郁葱葱，身边都是细细簌簌的动物奔跑的声音。突然间，天旋地转，画面交织，让人热血沸腾，体内原始的野性和激情膨胀，膨胀到了极限便是爆裂后的宁静。

　　再睁开眼时，徐明旭眼中道道“一”字形蓝光闪过，妖冶鬼魅，周身已隐隐有了气势。“成了！”灵王暗喜，接着一掌拍向徐明旭脑门，徐明旭下意识地伸手格挡，竟完完全全地挡住了，小臂上的触感是如此真实。

　　这是徐明旭第一次在心情稳定的状态下使用出瞳力，不由得心中大喜，结果情绪一波动，气都跑没了。“唉！”徐明旭不由得叹气。“无妨。既然能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慢慢来。”灵王笑道。

　　接下来的日子里，徐明旭仔细揣摩“有”和“无”，努力感受空气的存在。灵王有空的时候也会在他陷入瓶颈时给他补点气并指点指点。徐明旭也逐渐掌握了一点技巧。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元旦后的一天。

　　徐明旭送走了赵海东，白天的遭遇实在是匪夷所思，虽然打游戏玩得身体十分疲惫，但心中还是无法平静，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久久无法入眠。

　　“乖徒儿最近怎么样啊？”灵王从墙壁里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徐明旭问道。

　　“我不是你徒弟。”徐明旭有气无力地回答，为了不扫赵海东的兴，自己假嗨了一天，现在精神终于可以放松了，实在懒得说话。

　　“咦？你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怎么一身戾气。”灵王惊讶道。

　　徐明旭把白天遇到丧队的事讲了一遍。

　　灵王摸了摸下巴，眼珠子一转，说道：“你还挺机灵的，没和它们相撞。世间万物运行都有规律。俗话说‘人定胜天’，有些人强行突破世间法则，也不是没有，但唯独阴间戒律是必须恪守的，否则将天下大乱。因此从古至今，无论何人，就算本事通天，都不可能从地府手中把人抢走。不过嘛，凡事皆有例外也是一条法则，有一法可逃脱束缚。”

　　徐明旭正听得津津有味，就发现灵王一副就要闭口不言的样子，急忙问道：“是什么？”

　　“不妨修成鬼仙。一旦进了地府，无人能将灵从地府带走，但修了鬼仙不但可以躲避黑白无常，更可以号令灵王。以你肉身还能纵享世间各种美事，岂不妙哉。”灵王满脸羡慕地说道。

　　“算了吧。”徐明旭想都没想拒绝了，活人修炼鬼道，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灵王满脸悻悻地说道：“可怜我衣钵无人继承。”然后又飘至家中板凳坐了一会，看着徐明旭死气沉沉的样子，突然开口道：“今日不训练你了，给你整点好玩的东西看吗？”

　　徐明旭蹭得坐起身来：“看！”

　　灵王上了徐明旭的身，买回了颜料和纸，一边作画一边感叹道：“好久没有这种存在的感觉了。”

　　灵王闭目沉思了一会儿便开始作画，下笔如有神助一般一气呵成，简直像是直接将记忆打印在了纸上。灵王所作的几幅画都是人物画，笔墨遒劲简练，线条清晰，色泽艳丽，栩栩如生。

　　第一幅画题名阿里虎，姿态妖娆娇媚，正在床上饮酒作乐，双目看着画前人，似是在邀请；第二幅画题名米勒，生有国色，丰姿动人，被绑了起来，眼中泫然欲泣，惹人怜爱；第三幅画题名定哥，一双美目惊心动魄，眼横秋水，眉插春山，让人不敢直视。手腕上又带有镶着四颗祖母绿的宝环，耀日层光。

　　徐明旭无法转移自己的目光，在三幅画上来回穿梭，完全忘却了周遭事物。三位美人风格不同，神情各异，但都令人想入非非。灵王心中暗喜，果然如我所料，这小子和我分明就是一路人，还端着日日念佛，我今日便坏了你的心，看你还入不入我鬼道。

　　过了许久，徐明旭终于回过了神来，恍如隔世，觉得自己心浮气躁，便伸手去拿《心经》，今日的功课还没做。灵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说道：“你今日有所冲撞，不宜再过度疲劳，还是早点安息为好。”徐明旭看着他真挚的眼神，蒙蒙得点了点头就睡觉去了。

　　灵王看了一眼，满意得走掉了。

　　又隔了几日，徐明旭在和修一郎的战斗中第一次使用了瞳力，虽然没打出什么好效果，但毕竟感觉到了自己修炼有所成就，十分开心。晚上回到家里，徐明旭发现灵王正在观赏着那三幅画，灵王背对着他叹道：“虽然惟妙惟肖，终归是死物，不及真人美貌的百分之一。可惜是拿现代器具作成的，不然你把我的墨宝卖掉，买套房不成问题。”徐明旭对此话并不怀疑，按照灵王的气度和穿着，想必生前也是名门望族。

　　“考虑的怎么样了？拜我为师吧。”灵王又问道：“你今日又冲撞了什么东西，体内怎么会有邪气？早早修鬼道，把它炼化了吧。不然对你的身心百害而无一利。”

　　“不了吧。”徐明旭今天虽然被修一郎附了身，但并未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

　　灵王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留下来三幅画作。第四幅画题名奈剌(la)忽，面容恬静，长得修美洁白；第五幅画题名蒲速碗，大有姿色，但面容痛苦，彷佛在承受什么磨难；第六幅画题名乌林答氏，却是众女中最美的一位，玉质凝肤，绰约窈窕，转动照人。灵王画得十分用心，还在她周身画了几只蝴蝶表示气质香馥，画毕后对着乌林答氏沉默不语，似乎十分遗憾。

　　灵王操动鬼力，六幅画围绕着徐明旭旋转起来，画中美人似乎都活了，依次从徐明旭面前走过。徐明旭身处其中，忽然感受到了帝王坐拥众美的快乐，一时间眼花缭乱，不知道该选哪个。“这些女人，皆是我所爱的人，各有各的风采，你今日可有眼福了。”灵王戏虐道。他看到徐明旭沉溺其中，嘱咐道：“这六幅画你且收好，没事可以看看，平日里不可示与外人。”

　　徐明旭自从获得了这六幅画，夜夜都要观赏一遍，早就把背诵心经的课业抛之脑后了，他根本不知道灵王心里的小算盘，只是对它的身份更感好奇。白天看胡淑儿，晚上看六美图，徐明旭每天都是美滋滋的，干活也有些懈怠。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法恒到了家里，徐明旭不得已收起了画，才终于停了下来。

　　后来，徐明旭在潘锐家与子亥相遇，越发对自己感到不满。纵观从获得阴阳眼以来遇到的大小事件，无论是张健、子亥还是在五府山上，自己都是作用最小的那一个。特别是胡淑儿被利器扎出血后，自己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每每想起那个画面徐明旭更是恼羞不已。和其他人相比，自己也就只有一双眼睛能派上用场，还迫于承诺不敢轻易使用，徐明旭不由得动了修习鬼道的心思。

　　一天晚上在小区里散心，徐明旭见到了消失许久的灵王，主动上前打招呼道：“最近不见您了啊，在忙什么？”灵王似乎早已等他多时，抱怨道：“你家怎么来个和尚？每日早晚诵经念佛，我怎么去？”徐明旭摸摸脑袋：“是我唐突了。还有一事想问，您究竟是何许人物啊？”灵王一听，便知晓徐明旭动心了，但他老谋深算，并不点破，说道：“老夫金主完颜明，生前征战无数，死后也是枭雄。不过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了，不提也罢。”

　　完颜明绕着徐明旭转了一圈，发现他身上的邪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禁暗想这人难道是个不出世的天才，仅靠自己就能吸收？完颜明是历史上出了名的皇帝，银暴自强，功过皆有。徐明旭吃了一惊，赶紧鞠躬说道：“先生豁达，不知先生当日所说的收我为徒是否还算数？”完颜明从眼缝里偷偷瞥他一眼，见徐明旭有点紧张，自己所图甚远，不能太过强人所难，便扶起他说道：“小兄弟客气了，说笑而已，我哪能做你的师傅呢？其实从一开始，我已经在教你鬼道之术了，所以你才能触碰到我们。那些画上也都附着了我的气，你每日参悟，早已入了门。”

　　“我虽开始修炼鬼道，但我并不想做什么灵王或者鬼仙，只是想以后不再拖朋友们的后腿。从五府山回来后，却如有方主持所言，我已经不再在意人与灵的区别了，众生平等，人也好，灵也好，仙也罢，都只是时间里的一朵浪花。”徐明旭知道完颜明对自己期望深厚，不好意思地说道。

　　完颜明没想到徐明旭竟然有这等想法，他自从成为了灵，总觉得低人一等，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闻言不禁感慨万千。

　　“想要修成鬼仙，需要闭目寂坐，冥心寂照，静中寻静，在未灭尽定之中炼出一个强定之阴神。你已经能掌握在无中感受有，现在我正式传授你鬼仙修炼之术。”

　　自此日起，徐明旭每日便向完颜明讨教鬼道，术法也逐渐精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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