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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给师尊挽个头发


阮行云近日看着谢陆离总有些尴尬。

        他其实很少对弟子有什么起伏过大的情绪,不过不知为何对着谢陆离他就无法维持稳重。

        大抵是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又或者是收了谢陆离的佛珠。他把这归咎于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总之……还是要尽快还了这个人情,只能好好教导他了,大概把自己这一身绝学都教会他才能抵消这个天大的人情了。

        他不认为谢陆离是真心想拜他为师,总觉得他只是小打小闹,过个三五年烦闷了就会离开,当初没把他赶走现在想来总有些后悔。

        少年人意气风发潇洒世间,又能有多少想要刻苦修炼的决心呢?谢陆离是天之骄子,自打他生下来那刻起就已经让少部分人望尘莫及了,修真界同他一样自出生起就有百年灵气法力的人已是凤毛麟角,偏偏他还生在谢家,想来……也不需要自己教他罢了。阮行云低下头,看了眼面前的石子路。

        当初是为什么没能拒绝他呢?

        他思索起来。

        大概是因为那孩子着实缠人,会看眼色,嘴又甜。最主要的是………

        阮行云目光沉了一沉,嘴角带上几分苦涩——最主要的是谢陆离真的有两分像谢辞暮。

        其实他们的长相并无相似之处,可那日谢陆离偷翻院墙进来站在他身后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是谢辞暮回来了。

        他不知道谢陆离是怎么破了结界进来的,他默许了他的没规矩,直到他听见少年叫他——“喂,你不是老头啊?”

        他才突然回过神来,谢辞暮才不会这样没礼貌,阿辞总是规矩乖巧又懂事。

        阮行云有片刻的失神,长情峰种的桃花树被风一吹,飘飘洒洒地飞起些花瓣来,孤寂地落了他满身。

        “师尊。”谢陆离倚靠着木门叫他,“你讲完学了吗?今日结束得好早。”

        阮行云自微风中抬头看他,他雪白的发丝缠在脖颈上有些微痒,于是他伸手理了理头发,回他道:“我替执剑长老讲的课已经讲完了,明日我就不去了。”

        谢陆离笑笑,看着阮行云手忙脚乱的把缠在一起的头发丝解开,“师尊,不若你把头发挽起来吧。”阮行云窘迫了一下,低声道:“……我只会用带子系起来,不会挽发髻。”

        谢陆离走近他,开了个小结界替他挡风,护着他进了屋子。

        他收了结界跟在阮行云身后,看着他满头银白的长发,试探道:“要不,我替师尊挽?”

        谢陆离解释道:“我从小就自己挽头发,手艺还不错。师尊金尊玉贵,不会挽头发才是应当的。”阮行云转过来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这听着可不像是在夸我。”

        谢陆离撩起他一缕头发道:“我来给师尊挽头发,师尊不必学。”

        他刚才进门时随手折了一支桃花,现在就着这支花给他挽了个漂亮的发髻。

        阮行云平日里一幅懒散之相就已经是秀美非常,如今绾了头发在春光之下越发显得谪仙一般俊美,许是因为被人摸了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生生有了几分诱惑之感。

        他退开两步端详了会儿,轻声道:“很好看,很……”他本想说很漂亮,不过想到阮行云不爱被夸漂亮就及时改了口:“……很配师尊。”

        阮行云想伸手去摸,不过大抵是还是想端着些,抿唇道:“不必说这些恭维之话。”说罢不等谢陆离回话,起身走了。

        谢陆离就看着他慢慢远去,走到半路还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头,绾发的那支桃花给他晃下两片花瓣来,就落在他肩头。阮行云自以为晃得悄无声息,实则谢陆离早在后边儿看见了。

        少年在后边儿站着扬唇笑得俊俏,心里还琢磨着要不要给师尊雕一支趁手又好看的簪子。

        不过好看的簪子都是女人带的,师尊多半儿不喜欢吧,要不然用玉给他磨一根算了。

        谢陆离想着去哪儿找块好料子,不知不觉又把主意打回家了。

        ——府中库房里好像还有块上好的玉石料子,通体雪白近乎透明,师尊一定喜欢!到时候再雕上几朵桃花,不必太过显眼,只需浅浅雕上就好。下次苍叶来的时候再让他去家里取吧。

        谢陆离打定主意,跟上了阮行云的步子。

        “师尊,你等等我啊!”他一边喊着,一遍小跑过去。阮行云脚步顿了顿,放慢了些,等他追上来之后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师尊要去书房吗,我也是,不如一道?”少年笑眯眯道:“我可以帮师尊磨墨。”

        阮行云斜撇了眼谢陆离,疑惑道:“你去书房就是为了帮我做事?”

        “倒也不是,只是有些功课上的问题相同师尊请教。”

        阮行云不依不饶:“执剑长老与我说你功课很好,并无问题。”谢陆离眼睛一亮,笑道:“原来师尊知道啊,我还以为师尊一点也不关心我呢。”阮行云不知怎么接这话,好似他怎么回答都落了下风,此刻只能低头默默走路。

        长情峰的桃花树实在是太多了。

        这里一棵那里一棵的,风一吹就落了满地的花瓣。

        “师尊,你怎么种这么多桃花树啊?”谢陆离跟在他身后问他,“你喜欢桃花呀?”

        “不是我种的。”阮行云沉默半晌,低声道:“我……我一开始也不喜欢桃花。”

        谢陆离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换了个话题问他:“师尊,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阮行云回道。他不由得又想起那日晕倒时的场景,一时间羞于张口了。

        二人默默无言走了片刻,停在了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敞开着,榆木地板上摆着两盘红彤彤的果子,底下还垫着一方绣帕,不知是哪个弟子送来的。

        阮行云看了眼那盘果子,脱鞋进了书房,不满地吩咐谢陆离:“端出去,别让其他人随便来长情峰。”谢陆离得令,欢快地当起狗腿子来。

        阮行云站在书桌后写字,谢陆离就跪坐在窗旁的小几上抄剑谱,有一搭没一搭地找阮行云聊天。

        阮行云不习惯有人在他写字时叽叽喳喳,啪地一声丢开了笔,“你话很多。”

        谢陆离摸了摸鼻子,安静下来开始抄书。不过眼珠子还放在阮行云身上,心里思索着疑惑。

        师尊说他不喜欢桃花,那为什么还要种桃花?是谁给他种的?是……谢辞暮吗?

        谢陆离敛起眉目低头看字,心里泛起些复杂的情绪。他从未见过这个人,却已然听说了不少次这三个字。

        这个人明明已经死了,却还时时刻刻占据着阮行云生活的每个角落,真是让人……让人高兴不起来。

        他这样想着,又抬头看了眼阮行云,他正蹙着眉不知在写什么,执笔时宽大的袖口往下滑,露出一截苍白的皓腕和瘦可见骨的指头。

        谢陆离干脆不写了,托着腮看他的师尊。阮行云此刻收了灵气法力,冷清淡漠,矜贵自持地坐在那里。薄唇挺鼻,剑眉微皱,落笔时眼里的情绪被垂下的睫毛遮了一半。阳光被镂空的雕花木窗分成无数的光束投在了阮行云身上,他银发里的那支桃花就绽放在春光里,连他鼻尖都落了一小片光。

        当真是白发美人,诱人心魂。

        谢陆离慢慢地叹了口气,伸手拿起了笔。

        “你方才说有功课不会,”阮行云写完放下笔:“什么功课?”

        “啊……”谢陆离踌躇片刻,道:“是心法。”他倒不是骗人,是真的有功课不会。

        阮行云掀起眼帘,他实在很不情愿再讲课,但毕竟已经有师徒的名分,他也只能接过了书来看。

        他看了片刻就把书扔开,同他解释道:“你不会也正常,这心法走的不是你的修行之道,自然与你不相融,我给你换个功法便是了。”

        只是换什么功法呢?阮行云思索片刻也没想到合适的,只得说道:“你等几日,待我找到合适的再给你。”

        “没事的师尊,我不急。”谢陆离笑了笑,问他:“后几日师尊都没什么要紧的事吧?我明日炖个药膳排骨汤如何?”

        阮行云静了会儿,碍于面子很想开口拒绝他,但又回忆起前几日的灵神草鸡汤的味道,稍犹豫了会儿。

        谢陆离看他犹豫心下了然,微微笑起来:“就这样说定了,我再做个……桃花酥如何?”

        阮行云非常淡定地收拾起桌子:“随你。”

        下午闲来无事,谢陆离下山买了两根排骨,提溜着回了绝情峰,先炖上了汤。

        他知道修仙之人都已经辟谷了,但他在药膳汤里放了好些灵草山参,喝了之后只有益无害。

        他把汤放在炉子上,用焚物诀起了个小火慢条斯理地烹着,任由汤水嘟咕嘟咕地沸腾起来。

        再炖几个时辰喝起来才更入味呢。

        谢陆离一手好厨艺发挥了个十成十,硬生生把绝情峰搞得炊烟袅袅,连夏无权都知道现在绝情峰开始生火做饭了,让一众弟子啧啧称奇。

        但更让人惊讶的是,阮行云居然真的会吃,他不仅喝汤,还会把汤装到小罐子里带给掌门和一众长老品尝,搞得大家都对谢陆离生了敬佩之心。

        掌门更是夸他——厨神谢陆离,非凡手艺,至臻汤品,连阮仙君都愿意喝的汤!

        但阮行云对这些传言一概不知,还是每天提着他的小罐子去清风堂讲心法,然后饭点就把小罐子里的汤盛出来一个长老分一碗。

        谢陆离简直是凭一己之力养活了整个峥嵘派的长老们。

        不过他也并不心疼珍贵的食材,药膳还是照样炖,每日晚上还是照样看着阮行云喝一碗。

        这日执剑长老回来了,阮行云自然就没出长情峰,饭点儿的时候掌门就摸上来了。

        “陆离呀!”他笑眯眯地凑近了道:“你昨日炖的那个汤还有没有?”

        “已经喝完了,掌门。”谢陆离道。

        掌门嘴巴一撇,问他:“怎么吃得这样快?那今日还有没有别的?”他搓了搓手,道:“执剑长老今天才回来,还没尝过呢,我带一小罐子下去给他尝尝。”

        谢陆离眉头挑了挑,认命地一指小厨房,掌门开开心心地就冲进去了。

        这次的排骨汤里放了些养魂的药材,闻起来香喷喷的很有食欲。

        谢陆离进了屋子,阮行云正在椅子上看书,见他进来问道:“今天吃什么?”

        “排骨汤,昨日不是说了给你炖排骨汤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去。

        可是灶台上哪里还有排骨汤影子?

        “……这……师尊!”谢陆离跑出来站定在阮行云面前。阮行云掀起眼帘瞟过去,不悦道:“叫什么?做事毛毛躁躁的。”

        “是掌门,他把锅端走了!”

        阮行云惊了一惊,倒也也确实是掌门能做出来的事。

        他叹了口气:“算了,今日不喝汤了,辟谷之人本不该贪食的。”

        “可是我炖了好多养魂的药材,本来是打算……”他语气低了下去,愤怒告状:“掌门说他只要一小罐子的。”

        阮行云看他委屈的样子不经失笑,轻声道:“一罐汤而已,你要想喝,改日我带你下山去喝。”

        银发青年抬眼望过来,笑起来时眼角有一点泛红,像窗外的桃花成了精。

        “……秀色可餐……”他自语道。

        “你说什么?”阮行云皱了皱眉问他。

        “不!不用了!”谢陆离回过神来大声道:“我已经饱了!一点都不饿!谢谢师尊!”说完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小孩……阮行云不明所以,目送着他逐渐跑远了。

        刚跑出长情峰就撞上了夏无权,他提了个小包正要往长情峰上去,被撞了也不恼怒,只揉着肩膀问他:“陆离师弟,你这样急匆匆地要到哪里去?”

        “我……我下山去找点药材回来炖汤,师兄是要去找师尊吗?”谢陆离歉意地笑笑,问道。

        夏无权哈哈大笑,调侃道:“听说你手艺了得,连长老们都喜欢喝你炖的汤,什么时候也给我尝尝?”

        “下次吧,下次我给你送去。”谢陆离挠了挠头,又问他:“师兄去找师尊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师尊此刻在书房看书,没开结界呢。”

        夏无权收了笑意,正色道:“的确是很要紧的事,师弟能不能帮我通告阮仙君一声?”

        “那我带你进去吧,别耽误了。”谢陆离带着他转身就往回走。

        夏无权急急地寻到了阮行云,匆忙行了个礼就开口道:“阮仙君,出事了。”

        谢陆离看了眼夏无权,此刻他已经是焦虑万分,皱着眉头满脸都是担忧。

        可阮行云不慌不忙,静静地翻了一页书。

        “出什么事了?”他问。

        夏无权打开手里的小包摊开放在桌上,“北海之境封印的那条蛟龙闹出了些大动作,已经冲破了两层封印了。”

        阮行云皱了皱眉,撑着小几站起身来,“北海之境是由千江门看管的领地,且不提他们,我当初下了十层封印,现今还有八层,你急什么?就算出事也该千江门去收拾,不该我们管这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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