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联系上
肖益辉只在到达的时候打了个电话报了个平安，然后就像失踪了一样，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联系上。还是在一个星期没有他的消息的时候，婆婆就来了家中，每天去医院找领导问情况，领导说都很平安，因为工作要求，暂时打不了电话。婆婆总觉得医院骗他，在医院还堪堪能忍住嚎哭，只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尽是可怜。一回到家里，就是中气十足地呼天抢地，涕泗交流。哭干了眼泪就开骂，骂他儿子不孝，家中尚有七十老父母，都是隔天远离地近的人了，风里的残烛，如果有个万一，谁送他们上山。然后就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说政策早放开了，想有个孙子也如不得愿，活生生被人骂“绝户”。你们舅舅是你外婆四十八岁的时候生下的，才刚过四十，怎么就生不得了，分明是怕自己吃苦，要断老肖家的香火啊。
老太婆这么一骂，连肖美都不待见她了。看到孙女都躲她了，老太婆总算是开了窍，不那样骂了，改为“生两个，美美也有个照应啊。如今都能生三个了，生两个不过分吧。女人不就是生孩子的吗，以前不能生，要掉饭瓢，没有办法，如今能生了，为什么不生？”
熊璐是不搭理她的，只是饭时做饭，她爱吃不吃。老太太饿不得，每餐两碗，雷打不动，吃饭的时候就完全没心肝了，边絮絮叨叨地说菜煮多了，剩着丢掉多可惜，边风卷残云把“战场”打扫干净。
因为疫情，开学时间也推迟了，时间待定。熊璐每天面无表情，密切关注着武汉疫情，电视和网络，只要与疫情有关的报道，标点符号她都不放过。她度日如年，寝食难安，向来能带给她宁静的绿萝也爱莫能助了，她也常常忘了去关心它们。在每一天的紧张和煎熬中，身心俱疲，还要强打精神，维持着家庭一日三餐的运转，还要忍受着婆婆因焦虑儿子衍生出的各种责难。有时候，她特别羡慕她婆婆可以作天作地发泄心里的百种情绪无所顾忌，而她必须佯装镇静，貌似不耐烦地说道：“医学这么发达，会有什么事？天天操空心。”转过身去，却是心虚得出冷汗，焦虑得要骂娘。
半个月过去，抗疫形势大有好转。肖益辉终于在消失了半个月之后，打来了视频电话。熊璐接通后第一时间把视频给了婆婆。老太太看到儿子，高兴坏了，也忘了骂他了，一个劲地说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霸着手机不撒手了。美美站在老太太身后和肖益辉打了招呼，问他睡觉吃饭有没有得到保障。他说他们的任务算是比较轻松的，主要是在方舱医院给与轻症患者中医治疗，几乎没有医务人员感染，让他们放心，他会照顾好自己。然后，他问道：“小璐呢，妈，你把电话给小璐，我和她说几句。”
老太太十分不情愿地递过去了手机，然后站在了旁边，还有半个身子在视频里。熊璐看着他，微笑着，没有说话。肖益辉也顾不得老娘在旁边，笑着朝她挥了个吻，说道：“小璐，家里就辛苦你了。你怎么瘦了？我很好，你也要吃好睡好，精神焕发地等我回来。”熊璐才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不要掉以轻心，一如既往做好防护，我们在家里等你们凯旋。”肖医师频频点头，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多年没心没肺的男人，看着视频里分别半月的发妻，竟然热泪盈眶了。熊璐看到了他眼眶里的泪花，勉强被冷静裹住的表情也顷刻崩盘，哽咽着留下了两行热泪。他们彼此细细地注目着，仿佛数年不见，也仿佛是初次见面的一见钟情，要把对方的神情轮廓镌刻在眼睛里，睁眼就能看见。
后来，差不多每天他都有电话打回来，天天有联系，大家也都心安了很多，婆婆也回老家了，阳台上的小花园里又可以见到熊璐老神在在的身影了。他每次电话回来，他都会和熊璐讲一些他经手的患者情况。今天他口吻有些沉重，说：“那个周先生，今天危重了。”熊璐听他说过那个患者周先生，他的病情本来一直在好转。昨天他患重症的妻子去世了，他得知后，一下子就失去了求生的意志，病情迅速恶化，转入了重症病室，没想到今天就危重了。
肖益辉继续说道：“几天前他和我说妻子不能死，结婚二十年，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和他患难相守，还不曾过上一天舒服的生活，他连结婚戒指都还没能力买给他，一直欠着，他其实一直有为戒指存钱，但总是有一些意料之外的花费发生，钱总也存不足够。他本来和他姐姐说好了，准备借点钱在春节里买下，存钱买太难了，还钱似乎容易些。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怎么就功亏一篑呢？昨天我和他告别的时候，他反复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不放心她一个人走，我得去陪她。”
亏欠能弥补吗？生命如此脆弱，想为爱人做点什么就赶紧行动。对于生病的人来讲，健康活着有时候竟是一种奢望。肖益辉讲经过这样一场“战役”，对如何活着有了从未有过的清醒认识，不能寒爱人的心，爱她就要宠她，不是去刺激她，伤害她，也不能想着以后去弥补，最好是一步也不要走错。虽然浪子回头有岸，但如果让人遍体生寒了，心上有刺了，如何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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