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凌霄宫位于千丈高峰之上，终年积雪，亘古不化。自山脚处还是熙攘的集市，再往上却见不着什么人了。
然而本应空无一人的山路，这些日子却罕见地热闹起来。狭窄的山道上三五成群地行走着一些男女。
他们皆负着剑，脚程极快地向山上行进，脚步不被山上雪景山间寒风阻挠半分。分明是走在朔风寒雪中，却多是身着单衣，仿佛觉不出寒冷一般。
对此秋云意只耸肩一笑，抬脚踢飞一个雪块：“还真以为走得快就能拜入凌霄宫吗？蠢货。”
他身边有个书生打扮的少年，少年身形单薄，鼻头耳尖都被冻的通红。听到秋云意这样说，他忙拽住他袖子，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秋公子，不可如此说——啊…阿嚏！”
秋云意抽回袖子，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山上走：“有什么不可的，我还怕他们听到来揍我不成？”
少年名叫景和，和秋云意是在不久前来凌霄宫的路上才认识的。相处不过几天时间，但短短时间已经够他了解这位漂亮公子的风格了。心直口快，干练随性。
眼见他不耐烦，景和抖了一抖，旋即还是跟上，继续劝慰道：“不怕事是好事，但是在这种时候，多一事总归是不如少一事的。何况凌霄宫过了这么久才开，当然会有许多人前来碰机会，心情迫切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秋云意瞥他一眼：“你的意思就是，我现在的不紧不慢，是不能被理解的喽？”
景和连忙否认：“不是的，秋公子，我们慢自然有我们慢的道理，毕竟一百多年来世间再未有过凌霄宫的消息，此次开山收徒，也不知会有怎样的条件，谨慎一些未尝不是好事。”
秋云意捏捏鼻子：“啰嗦死你了，要我说，你这样刚刚筑基的就别来凑热闹了，别到时候没见着凌霄宫大门，先在这路上冻死了。”
路上来往的最低也是筑基后期，更有许多是如同秋云意这般正在结丹的，像他这种刚刚筑基就来凑热闹的确实是少见。
秋云意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自量力，说完，似是懒得再跟他掰扯，脚步轻快径直朝前去了。他身量修长，但踩在雪上竟只有浅浅的坑印。
景和自知他并无恶意，只不过是实事求是，所言亦非虚扯，所以也并未放在心上。眼见他抽身离开，赶忙抬脚跟了上去。
行过山腰，便遥遥可见凌霄宫恢宏的大门。有了这等标志做激励，疲于冒雪行山路的众人皆是精神一振。
秋云意二人不前不后缀在上山求师的队伍中，见状景和也是一喜：“这里就能看到凌霄宫了，可见凌霄宫这大门是多么壮观！”
秋云意面上不屑，心里却也跟着松快了不少。他一个人四处游历本就逍遥自在，若不是刚好碰上凌霄宫这等门第收徒，他倒也看不上这些所谓的修仙宗门，宁肯继续做一散修。如今得见凌霄宫果然气派，心情也跟着明媚了不少，不愧是他看上的宗门。
山路行尽，取而代之的是修葺方整的石梯。山雪飘飘，长不知几何的石梯隐在雪雾中，一时竟像通往天界，一眼望不到头。
秋云意的脸半隐在雪中，一时竟然看呆了。如此得天地造化之工，总是能震撼人心的。
登上天梯的一刹那，一道雄浑的声音在他耳内响起。
“各位道友一路远行，又肯顾念凌霄宫规步行上山，值得钦佩，某在此代凌霄宫众恭喜各位，完成入门试炼第一环。
各位足下所踏石梯名为登天。登天梯为凌霄宫入门试炼第二环，途中可随时退出，期待各位挑战成功。”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压力从脚下切割方平的石面上传来，秋云意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体内灵力在这一瞬间竟被压制了十之七八！
“啊……这！”景和晚他一步上梯，但此时也已察觉到了其间不同寻常之处，他向上走了几阶，额边已有汗珠渗出，“……腿好沉重。”
秋云意比他好上不少，速度却也是明显慢了下来，前后人群亦是如此，登时哀声一片。
二人上行了百余阶，景和有些颤抖的声音传来：“秋、秋公子……你有没有觉得，这会儿特别冷啊？”
秋云意闻声回头看去，景和站在矮他数阶的地方，嘴唇青紫，单薄的身形在寒风中飘摇欲坠。
秋云意也哆嗦了一下，旋即眉毛微微皱起：“怎么这么弱？真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的。”
哪怕二人之间距离只有几阶，想让他折返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但看景和这个样子，他若不管，怕是马上就会冻死。
秋云意一时有些犹豫。
会不会有凌霄宫的人在某处监视着试炼的一切，他不敢保证。可一旦有人监视，那么他眼睁睁看着这唠叨鬼死在这里的事被看到，凌霄宫的人对他印象怕是就要大打折扣了……还是不能冒这个风险。
念及此，他停在原地，冲景和道：“你上来，到我这里来。”
景和四肢僵硬，本就不高的灵力被登天梯一压，近乎于无。他就像个普通凡人，穿着单衣闯入了这等凛冽之地。如果说凌霄宫的大门距此尚过遥远，他望而绝望，那秋云意的地方离他只有数步，是他可以企及的地方。他催起全身力气，尽力朝秋云意走去。
一把拽住景和冰凉的腕子把人拽上来，秋云意运起体内滞塞的灵力，合指将灵力传至他体内一小半。末了，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毛绒披风裹上身抵御寒风，带上兜帽，又自顾自朝上继续走去了。
“灵力给你了，接下来能不能上来全看你自己，如果冻死在半路，可就不怪我了。”
灵力一经入体，温热之感瞬间由经脉传至四肢百骸。景和青紫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他眼睛瞧向前方少年的背影，低声道了句谢，又投入了上山大军中。
愈往上周遭的人愈少，身上也多是裹上了御寒的衣物，先前在初登山时棉袄厚衣凡人面前的飘逸作态荡然无存。
让你们在凡人面前装模作样。秋云意哂笑着，迈上了最后一阶登天梯。
旋即，他便被面前的景象震住了。
——原来这数万阶的石梯，登的果真是云天之上。
登天梯最后一阶结束，是一处宽阔平整的大型平台广场，矗立着那座从山腰处就可窥其形的巨型山门。山门不知以什么材质雕刻，此刻在雪雾中仍可见金光流转，恢宏壮丽。“凌霄宫”三字笔力遒劲，龙腾九霄一般附着其上。
震慑人心的山门之下，一名身着黑白道袍的修士手持拂尘翩然而立，在他身后，更是一字排开着数名蓝衣修士。大雪纷飞，广场上白雪皑皑铺地，而这翩然直立的一行道人，正像传说中凭虚御风的仙人，将此处称得仿似仙境。
纵然被冻得发抖，众人依旧面露喜悦，多数人选择席地而坐，运转起体内恢复的灵力进行休整。
秋云意远远打量了那些形容飘逸的人一眼，按下心里的火热，也找了个地方调息起来。
随后稀稀落落的登山者逐渐抵达，无一不被震撼。休整完毕的修士重新结伴，三五成群地小声讨论起这场试炼乃至凌霄宫来。
出乎秋云意意外的是，景和竟然也跟在众人后边爬上了登天梯。
他气喘吁吁坐到秋云意身边，冻得通红的脸上却不见疲色：“这凌霄宫果然气派，若能入内修炼，便是三世修来的福分了！”
对此秋云意没有泼他冷水，平日里总是微微上挑嫌弃他的眼睛这时候弯出了个漂亮的弧度，少见地附和他道：“是啊，确实够气派。不错，称我心意，这会就当提前请你来我宗门观光了。”
说话间，那位手持拂尘的修士凌空而起，腾至广场中央。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他身上，秋云意也不再和景和掰扯，二人一并抬头看向场中央。
道袍修士拂尘一甩，声音被放大了几倍传到了场中每一处。
“贫道乃凌霄宫第六十八代宫主治下，传道堂二长老，经江。恭喜各位完成入门试炼第二环。一路行来俱是辛苦，在场共三百二十一人，接下来的试炼就由贫道作陪，与各位一同前往——”
经江道人语毕，一众蓝衣修士合手掐诀，莹莹蓝光从他们手间传出，在空中逐渐汇成了一只巨大的仙鹤，停立当空。
经江道人跃上仙鹤背部，笑容和蔼看向众人：“此乃宫内常用的代步仙器，诸位请上来吧。”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一瞬间都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先前在凡人面前趾高气昂的气魄全然不见踪影。
从仙鹤出现的一瞬间秋云意眼睛就亮了起来，听闻经江道人发话，他更是直接一跃而起登上仙鹤，半蹲下身稀罕地摸了摸它的翅羽，眼里尽是惊叹。
有了他带头，广场中的散修也都纷纷效仿。景和又是最后一个爬上来的，他初登仙鹤，足下不稳，还是一个蓝衣修士拉了他一把，才堪堪没摔下去。
仙鹤引颈长唳，而后挥动翅膀，在漫天的飞雪中腾空而起，直冲出了雪云之顶。一出云霄，更有不知何处飞来的数只仙鹤围绕众人飞行。
鹤唳声声，落雪狂风皆不见，万丈高空之上，入目尽是茫茫云海，映衬金色日光，令人忍不住目眩神迷，沉溺其中。
惊叹声中，经江道人率凌霄宫弟子迎风而立，他呵呵一笑：“修炼一道，路还长着呢……”
他没有提凌霄宫，只说修炼一道，却让众人无不惭然，放下了自傲之心。
他们之中多数人都本以为自己已是天资斐然，此行不过多是为了凌霄宫百年前的名声，心里倒并不见得对其有多么向往。换句话说，他们并不认为所谓宗门能对修炼一道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不曾想竟真是坐井观天，如此开了眼界，也实打实认清了修仙高门与散修之间的天差地别。
秋云意挪到前方，将凌霄之景尽收眼底。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他胸中激荡，只觉天地都在俯瞰之下。
景和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他身旁，正惊呼赞叹。闻声，秋云意微微一笑，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凌霄宫，我入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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