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讹兽

　　“你看看，闹得满城风雨，现在怎么解释？”张警官把一沓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照片上模糊得显示了年前众人和修一郎大战的情景：一些照片上卢骏祥和徐明旭之间似有狂风肆虐，飞沙走石漂浮，周围一片狼藉；另一些照片上徐明旭被一只大狐狸用数条尾巴卷起了四肢悬在空中，卢骏祥正杀气腾腾地踏步走来。“幸亏只流传出这么几张，但也已经引起了政府的重视，你们当时到底在干嘛？”张警官抱怨道。他自从容灵谷和卢骏祥一别后，便调入了国家安全部，结果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调查狐妖事件，幸亏临近春节可以拖延几日再出调查结果，所以赶紧来找卢骏祥商议：“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些楼宇的墙体和地面都得维修。我现在都不知道如何向上级汇报，如果说了实话，容灵谷一定会暴露于世间。我倒是想瞒，也无法通过测谎和心理评估啊。”

　　卢骏祥又翻了翻照片，说道：“也是时候给胡淑儿造个假身份了。”张警官一听这话被茶水呛住了，咳嗽好一阵骂道：“你当公安部是你家开的吗？户籍是说加就加的啊，再说胡淑儿是个妖。”卢骏祥正色道：“我看她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大隐隐于市，该走的关系走，该造的假我来造。市政损失我会找个名义捐款，至于这些照片，你就说是在拍戏。不过我也一直好奇，当日这么大动静，怎么只有这么几张照片。”张警官呛道：“你觉得我说这话上面的人信吗？”卢骏祥笑着说：“只要你演得好，路子走得对，一切皆有可能。”张警官顿时无语。“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一人，它或许有办法。”

　　去昙山的路上，卢骏祥说了修一郎事件的前因后果，并说此行是要去昙山山神庙。而今是末法时代，远古神祇早已魂归天地，古代大能们也都纷纷坐化，当今邪师说法如恒河沙般数不清，众生早已听不到真正的法门，再加上信仰凋敝、业障重，已经难以修成正果。残留的神通者虽苦苦支撑，但终有一日人们将不再修行理，世间体系崩坏，届时一切将推倒重来。昙山山神就是目前仅存的神通者之一。

　　俩人一路行进，张警官心中忧愁，也无意观赏山中景色，跟着卢骏祥一直攀登到鬼见愁峰顶。见卢骏祥从包里取出两套登山设备在地上安好，张警官惊慌地说道：“你不会是要从这里下去吧？鬼见愁地势陡峭，极难攀爬，咱俩都不是专业人士，太危险了！”卢骏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有我在呢。这里我每月都来，早已探出了一条路。”张警官从崖壁往下一看，只见此处距离地面有二百来丈，崖壁像是被刀削过一般，山底树木成林，树尖之上空无一物，若是摔下去直接被扎成串子或者摔成肉饼，不禁冷汗涔涔、心惊肉跳。

　　徐明旭给已经麻木的张警官穿戴好，便开始攀登了。他不断寻找支点，双手抓、握、挂、抠、撑等方式变换，紧紧抓住崖体，两腿外旋微屈，沿着既定的攀岩路线一路向下，彷佛是走街串巷一样轻松如意。张警官擦了擦汗，心惊胆战得也开始攀爬，但每向下看一眼手心就冒出冷汗，身下的土地彷佛是恶魔的血盆大口，参天树木是尖牙利齿，在不断召唤着他要将他一口咬碎。没爬几步，张警官脚下一个刺溜儿，山石滑落，顿时双手抓住主绳死死不放，全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放松，全神贯注地投入在路线上，身体重心随着用力方向移动。”卢骏祥指导道。“这座庙为什么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刚才在山下完全没看到啊。呼~~~”张警官深呼吸了几口气，跃至另一块岩壁上，事已至此，只能放手一搏。“建在此处，是因为可以从这里鸟瞰整个幽都。”

　　爬到山体三分之一处，卢骏祥指了指一座半米高的小庙，说：“到了。”张警官目瞪口呆，难怪在山底看不到，这是他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小最偏僻的庙。寺庙贴着崖壁，青瓦红墙，没有文字十分简朴，里面供着一个长须白眉的土地公，土地公前的水果已经衰败了，干果还剩了一些。卢骏祥把土地公像擦干净，从包里掏出新鲜食物替换了一下，又重新点好了香，对张警官说道：“许愿吧。”张警官虔诚地开始许愿，希望能获得这次事件的破解之道。

　　铎兴幻化出身形朝着卢骏祥鞠了个躬，恭敬地说道：“大人来了。”铎兴和他的泥像长相完全不同，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浓眉大眼，留了一脸络腮胡，穿着红色的唐袍，但身高只有巴掌大。

　　“你怎么越来越小了？”

　　“虽然有大人的供养，但终究是不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怕他回来以后认不出我，便舍了法力维持容貌，所以一天天的变小了，只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神通者们延续寿命的方法并不多，食取信仰是其中成效最弱的一种。你原本法力不弱，若是肯搬离此处也许还有希望。”

　　“大人知道我的心意，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整个幽都的动向。大人这次带着人来，是还有其他要事吗？”

　　看到铎兴付出这么多，卢骏祥不禁喉口有些哽咽，但此时不宜叙旧，便长话短说道：“我想问一下山中是否还有讹兽。”

　　“湖周围还有一只，讹兽狡猾，不易捕获。但…似乎有其他妖也在附近。”

　　张警官看着卢骏祥自言自语，并不敢插话。卢骏祥得到了信息，便带着张警官回到山中在湖边静等。“我们这是在干嘛？”“守株待兔。”

　　等了许久也未见动静，就在张警官双腿快要挨不住的时候，一只兔子跳了出来在湖边喝水，它有小犬般大小，雪白的毛发上朵朵红色纹路似鲜花般绽放，两条奇长的耳朵搭在身上，粉色的内耳隐约可见，一双红宝石般的大眼睛摄人心魄。更神奇的是，这只兔子仪态优美，周身缠绕着点点白光，灵气四散，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突然，讹兽的两只耳朵直立起来，像扫描仪般转动着，并口吐人语道：“什么人？出来。”张警官以为他们暴露了，正准备站起来，却被卢骏祥一把按住。没一小会儿，灌木里蹦蹦跳跳地钻出一只小灰兔，小心翼翼地说道：“看到同类了忍不住想打个招呼。”讹兽瞅了它一眼，说道：“我和你们可不是同类。”说完便低下头继续喝水。小灰兔慢慢朝讹兽靠近：“但你和我们长得很像，只有你才能带领我族走向兴盛。”灰兔直起身子，前脚竟变成人手的模样朝讹兽抓去。

　　“小心！”张警官大声叫道。与此同时，讹兽身体一扭，躲过了灰兔的袭击，飞驰而去。“何人敢坏我长生殿的事？”那灰兔一边发出尖锐的叫声，一边追向讹兽。两人速度均是奇快无比，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在湖边滑出一白一灰两道亮线，周边的沙土被速度带来的风四处飘散。眼看灰影就要追上，白影突然转身与它撞在了一起，周身灵气像箭矢一般穿过了灰兔的身体。灰兔如遭创，惨叫一声倒地不起。“我的术有毒，你若是再加快血液流动，便会七窍流血而死。”讹兽说完这话，便向林中走去，但它走了没几步，却仿佛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再也不能前进半分。灰兔缓缓站起了身子，大笑道：“讹兽啊讹兽，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此处已经被我下了禁制，只进不出，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你的术，威力也不过如此。”

　　灰兔幻化出兽人形态，身形精瘦，双腿蓄劲激射而出，一掌拍向讹兽，讹兽灵巧翻身，后腿用力一蹬，被灰兔双臂挡下。一妖一兽打得天昏地暗。灰兔拳脚迅速，讹兽不断绕在灰兔周身躲闪，身上点点灵气如同钢弹一般射出，但全被灰兔厚重的皮毛挡住。灰兔一记腿鞭将讹兽踢得倒地不起，提起它的耳朵赞叹道：“少主果真英明，十二兽里也就只有我能抓住它了。”

　　“再不上前，你的讹兽就要被抢走了。”卢骏祥提醒道。两人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走进了结界里。“刚才差点坏了我好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们算账。你们倒是自投罗网了。”灰兔冷笑着说道，它并未将眼前两人放在眼里。张警官今日来见卢骏祥未曾料到有这么多事情发生，根本没带任何武器装备，好言相劝道：“它并不想和你走，不要强人所难为好。”灰兔笑得直不起腰：“真是熊瞎子学绣花——装模作样，难道你们的目的不是把它带走吗？”张警官一时语塞。卢骏祥接道：“目的一样，但途径却不一样。”灰兔把讹兽丢到一边，说道：“若有本事，便试试吧。”

　　张警官学的是警校里教的小擒拿手，但灰兔速度比他快了不止一倍，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且灰兔每出一式，张警官都感觉自己被石块砸重，没几招便浑身乌青，疼得连连后退。“我自小被喂食丹药、石块和铜铁，早已是钢筋铁骨之身，你这种肉体凡胎是来送死的吧。”说完，它一掌打向张警官右胸，若是中招了便要当场送命。

　　灰兔每只眼视力范围有180度，还未碰到张警官衣服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只见身后卢骏祥用绳子绑住了钢锥向自己甩来，便转身躲避。卢骏祥手脚并用像盘东西一样将钢锥收回又甩出，钢锥便像毒蛇出击一般咬向灰兔。灰兔不敢硬接，又是侧身回避，紧接着向卢骏祥袭来，企图短距离作战。但卢骏祥以全身为支点，脖颈、腰肢、关节处处发力，手中的登山绳彷佛是有了生命一般长短随意变化，钢锥嗖嗖不断刺击，竟像是群蛇乱舞，混乱中夹杂着危险。灰兔没料到卢骏祥竟如此难缠。它虽然视角广阔但武艺不精，属性相克心中又产生了胆怯，有时候看着钢锥刺来，只能堪堪躲避，被绳索缠住手脚，不一会儿便被五花大绑。

　　灰兔大骂道：“若不是今日准备不周全，早将你们杀得无还手之力。”说罢倏得变回原形，挣脱绳索逃之夭夭了。

　　张警官把讹兽捧在怀里，见它已经气息奄奄，灵光不再，问道：“现在怎么办？”卢骏祥摸了摸讹兽柔软的皮毛：“我们本来就是来取它的肉，吃了它的肉你便能精于诈骗之道。”讹兽闻言睁开眼看了他们一眼，又复归沉默。卢骏祥接着问道：“你是想救它？”“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实在不行，我就胡乱呈报一番然后辞职了吧。”“讹兽生性自由不宜拘束，而且你也看到了长生殿对它十分渴求。你要是想养它，只怕今后没有安宁之日。”

　　张警官把讹兽紧紧抱在怀里，和卢骏祥一起下山了。

　　在讹兽的训练下，张警官很快就变得舌灿莲花，讹言谎语说得面不红心不跳，成功的结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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