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笑
阿曼达的心情非常好。
吃了一块美味的苹果派后，她从储物室找出工具把屋顶的弹孔补好，虽然过程十分狼狈，成果也不堪入目，但愉快小调的轻哼未曾中断。
自己彷佛……从过往的阴影当中得到解放。
阿曼达洗了个澡，画好漂亮的妆容便带着环保袋出门。
“乖乖看家哦，雪球。回来给你吃肉条！”
阿曼达一直觉得底特律是很美丽的城市，没有下雨的时候。阳光映照在耸立的大楼、各种电子屏幕、富含特色的艺术作品及公园的长椅和树木，为它们渡上一层光芒，看起来闪闪发亮。偶尔白雪纷飞，家人就会与她一起堆雪人或即兴地来场雪仗。
阿曼达是土生土长的底特律人，这里是她的家。她享受独处的时间，通常外出很少会带上仿生人，慢慢闲逛同时思考是舒服又放松的体验。
她在超市采购了些制作曲奇的材料，离开时路过精品店，看到橱窗内的商品发现自己原来断断续续买给玛丽不少发饰，似乎是不方便那堆积起满满的一盒她没有带走，阿曼达想或许她可以给康纳买件礼物？毕竟他不用吃东西。
目光被某个东西吸引，她推门走进精品店。
回程途中，阿曼达在小广场碰上一小群进行抗议的失业者。他们的反应比几个月前肉眼可见的越发激烈，尤其这段时间异常仿生人的案子急增，无疑助长了他们的声势。
“仿生人抢走我们的工作！”
“我们有家要养，这些仿生人却抢走我们的职缺！”
“没错！禁用仿生人！就是现在！立刻禁用仿生人！”
阿曼达视若无睹地往前走，她对仿生人没有特别抵触，然而那些人喊出来的也是不争的事实。随着越来越多仿生人推出市场，失业率只升不跌，要是任由问题继续发酵，人类与仿生人之间迟早会处于对立局面。
她只是一个小人物，假若某天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自己大概也是留在家中等候消息的普通市民……顺道码个人类跟仿生人乱世佳人的故事？
阿曼达晃头甩掉纷乱的思绪，眼下她应该要专注于制作一盘好的曲奇。
傍晚时分，底特律再度被灰濛濛的雨水笼罩，阿曼达打着伞子，小心翼翼地护好曲奇走向汉克的家。
安德森先生……阿曼达总是想到那只会说“ohfuck”的玩具熊，此刻它仍好好的躺在她的床上，可惜里面的录音装置坏掉了。当年来探望自己的警长现在已经是一位副队长，形象亦与从前大相径庭。
他的儿子下葬那天正是她家人的忌日，报章上英姿飒爽的男人颓靡地盯住棺木被泥土掩盖，一同被封闭的还有心。男人木无表情的在墓前站了好久好久，好像失去了灵魂，待他离开之后阿曼达才把自己在后花园摘下来的花朵送给柯尔，那是她第一次空手跟至亲说话。
阿曼达觉得安德森先生是个温柔的人，会帮她买曲奇、告诉她前往天国需要一张火车票，内心一定很温柔。
阿曼达收起伞子，有点紧张地按下他家的门铃：“安德森先生，您好，我是阿曼达·里恩！”
门边的小灯亮着，他应该在家中吧？
打开门的人却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康纳警官！？”
“晚上好，里恩小姐。”康纳理了理刚才扶汉克去浴室时弄乱的领带，“安德森副队长在浴室里，你找他有什么事？”
听到对方俨然主人的口吻，浴室又传来汉克难受的喘息，阿曼达瞬间不知所措起来：“你们……”
都玩得很狂野啊。
康纳看着她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重复5分钟前说过的话：“48分钟前收到一起谋杀案的通报，我的设定是要调查这件案子，没有副队长我无法调查。我在吉米酒吧没找到他，就过来看他是否在家，副队长疑似乙醚导致昏迷，所以我把他送到浴室。”
“呃，原来是这样啊。”
阿曼达尴尬地勾唇，康纳详细得像对她作报告，害她差点以为自己叫模控生命·里恩。
一阵沉默。
最终阿曼达选择结束宁静：“请问我方便进来吗？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康纳知道她是汉克认识的人，便侧身让她进屋。阿曼达把装有曲奇的纸袋放在桌上，随即蹲下来跟地上的大狗打招呼：“嘿，相扑！你还好吗？我们很久没见了。”
阿曼达轻柔地抚摸相扑，对方仍是慵慵懒懒的，她不禁噗哧一笑，这时才注意到屋内一片混乱，椅子翻倒、地上还有空酒瓶和强行破窗的玻璃碎片，印证了康纳刚才的话。
“安德森先生还好吗？”阿曼达站起来问。
“我叫醒了他，他没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阿曼达指住纸袋说明自己的来意，“我烤了些饼干想答谢他。这曲奇是妈妈教我做的，味道跟外面那些不一样。”
“小时候每逢生日爸爸妈妈都会跟我一起烤曲奇，不过大部份时间我都在捣乱。”阿曼达俏皮的眨眨眼睛，谈及家人她不自觉地流露幸福的笑容，“你知道吗？每年我最期待就是这个日子，可以吃大餐、收礼物，爸爸、妈妈和哥哥还会跟我一起切蛋糕呢！我总是在许愿时太过高兴就把愿望说出来，然后哥哥会吓唬我说出愿望就不灵验……”
阿曼达兴高采烈地跟康纳分享从前的快乐时光，碧绿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笑眯眯的一个劲儿地说个不停，倒忘记了他是仿生人。事实上康纳确实听不太明白，她的话每一个字他都懂，可背后的意义不懂，只知道她发自内心的高兴。
望着她的笑脸，他轻动嘴角扯起微细的笑。
“可惜你不需要吃东西……对了！”
阿曼达忽然想起原本打算拜托汉克交给康纳的礼物，既然他就在这里，她直接从纸袋掏出那个小盒子双手递给他说：“给你的，谢谢你。”
康纳没有接，他不理解她的行为。
“嗯……你不收下吗？”
康纳闻言伸出手，阿曼达把它放在他的掌中解释：“你会用的东西我只想到这个，希望你喜欢。”
“那我不妨碍你们了。”阿曼达瞥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再见，康纳警官。”
“里恩小姐，你应该叫我的名字。我并不是警官。”
“噢，好的。”
这是康纳第二次纠正她，阿曼达觉得对方这么在意她就应该要尊重了。
“我走了，康纳。”她朝他挥手道别，“你怎么称呼我都行，随你喜欢。”
门在他面前关上，康纳打开盒子，里面是银色的领带夹，款式跟他身上那个几乎一样，质料却更好。
“里恩走了？”
汉克换上康纳帮他挑选的衣服，听到阿曼达到访他多花了些时间整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怎料从浴室出来只见到有个盯住黑色小盒的仿生人站在客厅。
“她的话还真多，浴室的隔音……喂，康纳！你是没电了还是怎样？”汉克忍不住唤了声一动不动的康纳。
“抱歉，副队长。”康纳把手上的盒子递向他，“里恩小姐给我的。”
汉克瞧着盒中的领带夹，眯起眼睛不爽地开口：“哦！现在是怎样？跟我炫耀？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么点小事？”
“不是！我不需要它。”
“什么意思？”
康纳维持相同姿势，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交给你处理。”
“你他妈的就是这样对待别人的谢意？！”汉克被他的话一下惹火，“送给你就是属于你的！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礼貌？”
led灯转成黄色，软体有点不稳定，康纳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属于我的？
严格来说他并无属于自己的东西，硬币、金钱、身上的制服甚至他整个机体都归模控生命公司所拥有，但这个领带夹……里恩小姐是给“他”的。它的拥有者是“313248317-51”——只有一个。
康纳微微收拢五指，握住掌中物。
这是属于我的。
汉克没再理会康纳，目光转向桌上的纸袋，袋内有张感谢卡及一包饼干，卡片上的字迹秀丽、语句真诚得体，他实在难以相信她会去写些风月小说。
“你跟里恩小姐的关系很好吗？”
“关你什么事？”
汉克回以毫不留情的反问，几秒后又说：“她是个……讨人欢喜的孩子。”
第一次见到阿曼达·里恩就是她捧住女童军曲奇和自制的饼干向他推销。小女孩扬起天真烂漫的笑容努力地介绍的模样非常可爱，汉克马上就掏出钱包更多买了几份，尽管他对曲奇没有特别大兴趣。
小女孩说他是第一个帮她买曲奇的人，兴奋地告诉他自己制作饼干的过程，汉克鲜少如此有耐心过，临走前还帮她和她的父母兄长拍照留念。
那天汉克觉得，将来要是有个女儿像她这样也很不错。
“看见她的笑容你就无法拒绝她任何要求……”
汉克回忆着10岁时的阿曼达做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把一块饼干放入口中，味道跟从前一模一样。
小孩子都是天使。
“我不能否认……”
康纳蹙眉喃喃自语，其实他也搞不懂刚才自己为何要笑，纯粹看到她笑，嘴就很自然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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